□皖心
列车,在深秋里逼近,山川河流,纷纷退后。
G492高铁上,我临窗而坐。这样,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疏密有致的山水,和一册被秋风装点的江南。
火车吹着长笛,扑进山野、河流、村庄、城市,秋风在旷野里涂抹着浅红嫩黄深紫翠绿的色彩,阳光掠过江面,闪着银晃晃的光芒。我缩在舒适的软椅里,茶雾飘着安闲与惬意,在我脸前袅袅而过。母亲用微信追问到达时间,我把车次及时间发过去,思绪却回到从前。
应该是十年前吧,也是这样的季节,那时赣州市红旗大道的落叶,比北方还厚,我坐着摩托前往赣州火车站,排了半天队,才买了张全程站票。火车载着嘈杂,哐当哐当地从天亮跑到天黑,又从天黑跑到天亮,到达时,母亲已在秋风里等了几个小时。相拥时,我看见母亲眼里挤满了雾水。我端着委屈对母亲表明,以后尽可能地少回来,母亲心疼地点点头。可当我陪着母亲在小区里走动时,每遇见熟人,别人还没开口,母亲就说:“这我小姑娘,回来看我的。”有时别人只是客气地问她吃饭了没,她更是抬高嗓音说:“这不,小姑娘从大老远的地方回来过年,非要带我走走呢。”话里话外,分明就是要别人和她一起分享相聚的快乐,而我,却连挤一列火车的勇气都没有。
好几次,在梦里,我都在追赶一列奔跑的火车,那辆火车不是晚点,就是人太多挤不上去,好不容易挤上,却又没有插脚的位置。这样的梦,每到节假日,就在脑海里越演越凶,越演越烈。
有人说,这个世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那些年,母亲对人描述最多的场景就是:“小姑娘那个地方发展不好,火车又少,回来一趟,太难了……”于是,我不再以居住的古城为荣,不想带远道而来的同学去拍那条有着长长青石板的灶儿巷,不愿再到建春门码头上看一座浮桥的前世今生,不会自豪地说起红旗大道和福寿沟的故事,一座城市的内在与美好,就这样被我压缩在时间的缝隙里。直到有一天,当我站在新区自己所住的高楼上,对着落地的玻璃窗,看天空湛蓝、白云如雪,城市向外伸展的姿势像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掠过城墙的绵延悠长和三江的波澜壮阔时,我才知道,所有的伤感,都显肤浅,光阴里永远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城市的崛起和蜕变,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密码盒,扑棱棱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四通八达的动车轨道,曲折蜿蜒的城市高架,四季花香的生态公园,方便快捷的大型超市,精致时尚的繁华商场,让我不止一次扑进画面,搜寻着无限感慨的词语,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思议。赣州开通高铁的当晚,母亲深夜那通电话,像儿时听过的小夜曲,从遥远的霓虹中穿来:“下次回来,我坐公交到高铁站去接你。”我知道,那一刻,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即便她不说,我也能感觉到。
十年,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时间的范畴和概念,还有跟着城市发展奔跑的经历。紫荆花盛开的一个春日,我告诉母亲,赣州至武汉的航班开通了,从家里出来,15分钟高架,若上午出发,午饭是一定能赶上的。如今,我还真喜欢上了这奔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