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来斌
秋日,稻子成熟的土地是一片金色的海洋。秋风袭来,稻浪翻滚,稻香扑鼻。
很多年前,每当刈稻的日子到来,通常是清晨,昨日的漆黑尚未完全散去,父亲便在房间外敲门,喊我起床。稻子熟了,我也要下田去帮忙。
在一眼望不着边际的稻田里,斑鸠在草丛中鼓噪起来,蟋蟀钳在稻穗上。父亲熟稔地收割稻子,我年纪比较小,就负责将割好的稻子抱走,堆在一旁,一会儿就形成了一座小山。太阳在我们面前缓缓升起,橘色的光芒愈发强势,仿佛带刺的玫瑰。
父亲像一个不知疲惫的陀螺,在稻田里埋头苦干。我紧跟在父亲身后,踩在他宽大的脚印里,深陷在泥土中的脚印,愈发沉稳。
一直忙到上午十点钟,太阳还不讨人厌,我们将镰刀藏在不显眼的草丛里,从乡间小路快步回家。
下午,在阳光下暴晒了几个小时的稻子变得干燥,暖烘烘的,仿佛在内部燃烧。父亲扛来打谷机,我负责将一捆一捆的稻子传递给他,生锈的齿轮中蹦出金灿灿的稻谷,每一粒都比黄金还要珍贵。在打谷机不间断的轰鸣声里,稻田好像矮了一截,在高耸入云的群山下眉头紧蹙。
在辉煌的落日下,父亲将打好的谷子铲进麻袋。这时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于是,退到一旁,躺在草垛上,观望薄片似的月亮。月亮出来得比往日早,落日和它打了个照面就匆忙而别,就像这个城市中擦肩而过的旅人。
在草垛上仰望神秘的天穹,仿佛置身在它的空和远之中。多年以后,在语文课本中读到“沧海一粟”这个成语,我总能对应上在草垛上发呆的情景。不经意间,一只田蛙逃窜在草垛上,幽深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们没有多余的沟通,心照不宣地分享着整个秋日的寂静。
很快,父亲将谷子打包好,装上独轮车。我在前面领路,父亲在后面推车。在野草丛生的小路上走走停停,一闪一闪的群星,明灭可见。
长达一个星期的劳作之后,我的手臂也被稻叶咬出几道鲜红的血迹,父亲特地从邻居的花坛里,掰下一瓣芦荟,让我涂上,消肿止疼。看着楼顶平台上,金黄的谷子在阳光下暴晒,我们仿佛收获了整个秋天。
前几日,在乡间小路上散步,看着成熟的稻田,一辆大型收割机在田间工作。以前收割一个星期的稻田,现在一个上午就解决了。在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里,我稻田里的少年时光像一团白云,忽而远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