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荐干部要负责

赣南日报 2025年02月22日

  □李伟明

  北宋建隆三年(公元962年)二月初二,刚刚当了两年皇帝的宋太祖诏令,翰林学士、文班常参官在曾经当过幕职官、州县官的人当中,推荐可任宾佐、令录职务的各一名;如果以后被推荐的人出现贪腐或不作为情况的,举荐人要受牵连被问责。(《续资治通鉴》第二卷) 

  领导者如何发现人才,还真是个难题。一般情况下,地位高的领导,不可能在视线范围内接触所有的下属,所以,提拔干部,只能层层负责,让相应级别的人员向上推荐。那么问题来了,这些有推荐权力的人,会不会目的不纯,存了私心?如果他们怀着这样的出发点,推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结果不言而喻。 

  正是有鉴于此,担任“绝对一把手”不久的宋太祖保持了清醒头脑,特地强化官员们举荐人才的责任意识,如果用人失察,要负连带责任,接受惩罚。 

  应该肯定,宋太祖这一做法,自有他的道理。有权必有责,有责必担当。对其他工作如此,对干部工作更当如此。权责对等,权力才不会滥用。否则,随便推荐人,出了问题不用负责,谁不愿意做滥好人,把人情卖足?组织上考察干部,也永远考察不出他的问题来,只能听到一片叫“好”声。 

  推错了人要连坐,这个措施够严厉了,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冒着风险走后门。《续资治通鉴》同一卷载,同年八月初十,左拾遗、知制诰高锡上言:“近廷臣承诏各举所知,或有因行赂获荐者。请自今许近亲、奴婢、邻里告诉,加以重赏。”你看,还是有人向有推荐权的人行贿谋前途,为此,高锡只好建议朝廷发动知情人员举报了。 

  吏治腐败是腐败之源。干部没用好,一系列的问题就由此而来了。所以,千百年来的当政者都很重视选人用人之事,一直在想办法优化推举办法,堵塞相关漏洞。到了隋唐时期,发明了科举取士的制度,算是有章可循了。科举考试推行千余年,其实也是个不断完善的过程。唐代比较随意,宋代尤其宋太宗以后越来越规范严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防止舞弊(这种考试制度延续到当代,就是包分配时期的高考和不包分配后的公务员考试了)。但考试只是取士的主渠道,而非唯一渠道。事实上,在任何时代,都还有其他的辅助渠道选人用人。更何况,科举也好,高考、公考也罢,都只是“准入关”的考试,进入“体制”大门之后,便不可能每个环节都采取考试的方式选择人才。也就是说,更多的时候,选人用人,还是得在工作实践中去发现、挑选。而最难的,也正是这个环节,因为它缺乏统一的标准,不好操作,最终还是取决于少数人的意见。如此一来,就因人而异,很难确保质量了。 

  直到今天,我们仍经常感叹,劣币驱逐良币现象总是存在,很多不该上位的人,偏偏就被选上了,而且一路绿灯,直到出大事不可收拾才黯然谢幕。看看那些落马官员,有多少是边腐边升的?要是他们在准入时就被拦下了,或者刚出现苗头性问题时就在仕途止步了,也许就没有以后那些麻烦事了。 

  客观地说,宋太祖推出的“连坐”法,算是在选人的权力上加了一把锁,理论上是可以取得一定效果的。实名推荐,而且要对后果负责,相信很多人面对这神圣的一票,就会谨慎多了。起码,那些明显有问题、群众意见大的人,没几个人敢给他签字背书。只要能把一部分不合格人员拒于门外,这种制度就有它的价值。

  当然,确保制度产生良好效果,前提条件是追责必须到位。如果只是嘴上说说,真出了事,并不见谁出来“买单”,或者最多“自罚三杯”,那么,制度的约束力就要大打折扣了。须知那些想开“后门”的人精明得很,是懂得权衡得失的。失大于得,他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得大于失,他还跟你客气? 

  有意思的是,宋太祖并不止一次强调荐错人要问责。《续资治通鉴》第五卷载,乾德五年(公元967年)三月十五日,宋太祖诏令:“翰林学士、常参官于幕职、州县及京官内各举堪任常参官者一人,不当者连坐。”可见,他还是很看重这方面的连带责任。再看该书第八卷记载的另一件事:开宝九年(公元976年)正月十六,宋太祖命翰林学士李昉在礼部贡院对各道所解送上来的文武人才进行考试,结果发现这些人都没什么可取之处,其中濮州所举荐的人占了一半。宋太祖亲自召见他们问话,大多数人不合格。有的自称习武的,再试他们骑射的本领,却东歪西倒纷纷落马。宋太祖下令弹劾有关官员和部门滥举之罪。 

  三令五申要问责,十几年过去,有些地方推荐人还是这么不严肃,可见这事有多难整,确实是顽瘴痼疾。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除了整体政治生态欠佳,我还怀疑宋太祖在纪律的执行力方面有问题。说了又不严格执行,或者只是选择性执行,官员们便不会打心眼里产生敬畏感。如果人们不怕纪律或规定,那么,这种挂在墙上的东西便成了稻草人,甚至还不如没有这回事。 

  一方面,出台的规定必须从严执行,方能最大限度地打消人们的侥幸心理。另一方面,只有举荐者自觉出于公心,才可避免这种滥竽充数、不分良莠的情况。而这,显然需要从源头过滤,让掌握话语权的人必须公道正派廉洁。换句话说,让自身不正者掌握用人话语权,对政治生态的污染太严重了。这个代价,当然也是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