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加福
“年下岁到的,抓紧时间把家里的卫生都搞干净些。”母亲戴上袖套,身上的粗布碎花围裙穿上后一天都脱不下来,她一边吩咐我们几个放了寒假从学校回到家中的孩子,抹玻璃的抹玻璃,擦门的擦门,而她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厨房。
这样的情景,是我小时候过年时的记忆。年下岁到,母亲连说话的节奏都变得快了,我便知道新年的脚步近了,心里涌出一股喜悦,还有莫名的紧张。
年下岁到,就是过农历年的时候,指年底和年初的一段时间。
这些天,我看到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陆续返乡过年,村子像刚刚吸饱母乳的婴儿,精神头倍儿足地兴奋起来。欢乐长了翅膀,在屋场上空四处飞扬。人与人多了联络走动。你来帮我做豆腐,我来帮你做米果、杀年猪。邻居之间一来二去,处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和睦。平日里的一些小摩擦、小别扭,早忘得一干二净。是啊,要过年了,人们就想图个吉利、顺心,求个和谐、和气。
晚饭后,母亲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又连忙拿米升到屋里,量了几升豆子,在水桶里泡上,我知道明天该做豆腐了。现在有电磨,淘汰了屋檐下的石磨,磨豆腐是轻松多了,可做豆腐的步骤依旧一样不少:熬豆浆、点石膏、用纱布和豆腐格固定成型、滤干水分等。白水豆腐做好了,还要将它炸成焦黄色的四角方块的油豆腐。
米果是客家人年节里不可缺少的东西。三五个男人一伙,轮番上阵,“荷嘿、荷嘿!”打黄元米果的吆喝声喊得震天响。加入了杈子灰的米果,金灿灿、黄澄澄,制成手掌般大小的圆饼形,想吃的时候,再拿到锅里或蒸或炒,是一道软糯香甜的美食。
凌晨猪的嚎叫划破村庄宁静的夜空,随之响起的,还有一挂“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是村里哪户人家杀年猪了。没年猪的人家,不会放过购买过年肉的大好时机。“去,割几斤里脊肉。”母亲吩咐父亲。我知道买来的猪肉,必定有一块是用来孝顺外公外婆的,这是客家人的习俗。
赶集是年下岁到的重头戏。家里养了大半年的鸡鸭鱼等,都得拿到集市上去出售,集市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人流、车流、物流,拥挤着,街道突然间像发春水的河床爆满了。那些平日里极少看到的人,此时也不断抛头露脸,母亲抱着小孩,姐姐牵着弟妹,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现在购物中心、服饰店……
家里准备年货时,除了吃的、用的,父亲总忘不了买几张年画。诸如天官赐福、福禄寿三星、送财童子、九凤朝阳等,这些年画具有浓郁的民间风味、乡土气息,深受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父母亲的喜爱。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这些画喜庆,屋里贴上几张年画,过年的气氛就更浓了。
年下岁到,当家里升腾起的袅袅炊烟送来一缕缕饭菜的清香,当红红的灯笼挂起在屋檐下,当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彻村庄上空,吉祥、喜庆的新年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