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东来

　　今年中秋，在外地工作的女儿回家小住了几天。临行，我给她收拾了一小袋在火车上吃的东西，有糕点、水果、牛肉干、冬枣等。女儿掂了一下重量，说冬枣可能多了，路上吃不完。我说没关系，到家放冰箱不容易坏。 

　　女儿执意要在外地工作、生活，我只能理解和支持。火车开动的时刻，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家是你永远的港湾，你在外面漂泊，累了就回家来。”一个感情丰富的老父亲，纵然难过和不舍，也只能这么风轻云淡了。

　　给女儿准备行李，联想到以前每次远行，母亲给我准备的一大堆土特产，便想起很多关于母亲的往事。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了母亲，进而无比思念母亲…… 

　　我从读初中开始就住校，十八岁便从赣南老家参军入伍去了福建。年轻时对家、对家乡好像没那么留恋，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老在江西、福建两省打转转，飞得不够高，行得不够远。直到结婚生女，三十岁时又转业到九江安了家，一个驿动的心似乎才渐渐安顿下来。因为在本省，回家的理由和机会变多了，母亲身体有恙、兄弟姐妹家办喜事、逢年过节、出差顺路，我都争取回老家。

　　母亲一生勤劳，加上客家人的饮食习惯，家里的干菜、腊货一年四季不断。我每次临行前，母亲总要翻遍坛坛罐罐，装好一袋又一袋的干菜让我带回去，花生、豆子、萝卜干、豆角干、茄干、辣椒干、霉豆腐、板鸭、腊肉……都是我喜欢吃的家乡风味食品。除了我自己带来的箱包，外加一只蛇皮袋还装不下，这个时候，就要做“选择题”——花生豆子九江也有，不要；毛芋头、红薯太重了，不要……那时交通还不方便，我每次回九江，还得先从乡下搭班车去县城，从县城转车去赣州，再从赣州坐火车，东西带多了好麻烦。母亲对我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嫌弃”态度不以为然，总是笑着说：“你一个男子汉，上车下车几步路的事，拎不动了扛上肩也没什么。” 

　　虽然舍弃了很多东西，可每次蛇皮袋还是装得满满的。有一年，我带着妻子女儿回老家过年，返程时路上堵车，到火车站有点晚，我扛着一蛇皮袋重物，在月台上狂奔赶车，那一次真把我累狠了，从这之后，母亲再要我多带土特产，我是死活都不答应了。 

　　可人就是这样，给你的时候不想要，你想要的时候可能就没有了。2013年，母亲生病搬离农村，住到了县城的哥哥家，后面又在养老院住了一年多。这期间，我回老家，母亲再也没有自己弄的土特产给我了。不过，母亲知道我喜欢什么，每次都会嘱咐哥哥、姐姐或托人在乡镇的圩市买点让我带回去，如本地的小河鱼干，野生的香菇干……这个时候，我再也不挑剔，每次都默默照单全收。

　　2015年，母亲去世了。后来，哥哥、姐姐也四散开来，有的去福建承包煤矿，有的随子女去了深圳，留在本县的也都住在县城，即使一片菜叶、一根黄瓜，都要买来吃，再也没什么多余的晒干了。我回家的次数也渐渐少了，除非兄弟姐妹家有喜事，最正当的回家机会是每年的清明。每次到县城公墓园给父母扫完墓，有空我就会到县城的菜市场溜达溜达，不是去那种现代化的超市或大型的农贸市场，而是去偏僻角落、沿街临时摆放的早市。这种早市有城郊农民挑来的各种菜品卖，我常常能看到熟悉又亲切的东西，也试着买过几次萝卜干、霉干菜、豆腐乳之类的土特产。不过，回去一尝，再也没吃到我想要的味道。

　　也许，人生正是这样，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是永远地失去，无法找寻，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