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飞

　　十二生肖，关联着12种动物。蛇是其中之一，对应着地支里的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蛇排行老六。巳巳如意，六六大顺，蛇年是个好兆头！ 

　　蛇的种类繁多，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这在故乡也得到了印证，我不能逐一分辨出来，只知道故乡人称呼它们的名字。黄金条子，金黄色的身段，个头不大，但剧毒，不知与竹叶青是否同类？八步蛇，顾名思义，奇毒无比，被它咬了，八步之内就一命呜呼。若无曹植“七步成诗”的本事，被八步蛇咬后，那是留不下绝命诗的。此外还有眼镜蛇、扁头蜂、火焰蛇、乌梢蛇、南蛇、菜花蛇、泥蛇，等等，有的也许是异名同蛇。记忆里，有一次在山地上见人犁地，一种状如蚯蚓般的银白色物种活蹦乱跳，大人说这是铁丝蛇，若是被它缠住了，手指会被绞断。至今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蛇，还是大人们危言耸听，试图唬住我们这些孩子别用手去抓着玩。

　　蛇实在太常见了，故乡流传着母亲与蛇相关的故事。有一回，母亲发现路旁突然出现一条蛇，大惊失色，喊住旁边一位小伙子：“寿元叔叔，一只蛇！”惊恐之中，短短七个字，夹杂了母亲在出嫁前讲的客家话和嫁给父亲后讲的西南方言，南腔北调，一时成为笑谈。母亲育有五子一女，乡人们总爱称道她多子多福之类的话，母亲每每不以为然地说：“青脚蛇一个就行，泥蛇有什么用？”在母亲朴素的话语里，显然传递出她对孩子们的期盼。

　　蛇，雅称小龙，传说中能通过修炼化为龙。年少时，故乡的院墙与赣江之间隔着一片稻田。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在我家门前纳凉的邻居老奶奶煞有介事地讲起她的奇遇。她说我家院墙下有一条好大的蛇，行经处，禾苗都被它推出了一条道儿。她还绘声绘色地说，那条蛇长出了鸡冠那样的红冠，沿着稻田一路北行，进入赣江。照老奶奶的说法，那条日月修炼、已经长了红冠的蛇，最终顺赣江而下，入海成了蛟龙。我那时懵懵懂懂，在旁边默默听着，也未曾询问什么细节，只是后来在屋后的果树园，不禁注意起蛇的头顶来。我终究未曾见过长着红冠的蛇，倒是每次看着母亲那张老式床，觉得床头玻璃装饰画里的动物像蛇，不像龙。照理说这样的地方绘的应该是龙吧，但也许是画工“照蛇画龙”，画得像蛇。 

　　不能不佩服人类的伟大，世界上无论什么生物，一旦与人类亲近，便衍生出文化，蛇文化便是人类的文化：蛇很敏感，所以做事不密而使对方有了警觉，叫作“打草惊蛇”；蛇与龙行走时都腾挪自如，所以书法生动而有气势，叫作“笔走龙蛇”；蛇的尾巴比较细，所以做事开头轰轰烈烈但后劲不足，或者有始无终，叫作“虎头蛇尾”；蛇与蝎子剧毒，所以心肠狠毒，叫作“蛇蝎心肠”，外表美丽、内心阴险的女子则被称作“美女蛇”……蛇本是体型相对较小的动物，再饥饿估计也不会打大象的主意，可是，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让蛇背了锅——明明是某些人极度贪婪，却硬生生地把蛇拉上，大概就是由于它体型小、进食又靠吞。 

　　蛇的腰身柔软，行走时扭动身体、婀娜多姿，于是人们把女子的细腰称为“蛇腰”。可是，蛇却是人类最害怕的动物之一，甚至杯弓蛇影都把人吓得心有余悸。为什么堂堂的万物之灵长却惧怕体型不大、伏地而行的蛇？这或许与蛇的技能有关。蛇能上树，能游水，能钻洞，一旦被蛇盯上，若是手无寸铁，简直是无处可逃。在年少的记忆里，盘旋在树枝上的蛇、一溜烟穿过水塘的蛇、眨眼间钻进洞穴的蛇，我都见识过。更要命的是，蛇总是悄无声息、神出鬼没，偷偷地溜了过来，不像老虎那样“未到眼前声先闻”。

　　不过，也不必对蛇过于惊恐，蛇其实不随意咬人。故乡那个偌大的地方，蛇不少，人亦不算少，然而，我所听过的被蛇咬过的人，也就是一个捕蛇者。故宅的庭院，枝繁叶茂的果园成了蛇的天堂。一个夏夜，年少的我站在屋外一块石板上洗澡，洗浴过后坐在旁边的竹床上休息，乍然看见石板下面一双透亮的小眼睛，那是一条蛇！有一次急匆匆上厕所，刚在茅坑上蹲下，抬头一看，墙壁洞穴里一条蛇蜷作一团！某日哥哥回家，推开房门，定睛一看，床上躺着一条蛇！蛇虽然无处不在，但与我们相安无事，从未有谁受到蛇的侵袭。故乡人说“蛇有蛇路，虫另有虫另路”，蛇与蛙各行其道，与人亦可和谐相处。你又不是它的盘中餐，若不加害于它，它哪有闲情追着你咬？ 

　　又是一年新春到，生活需要有点意思。乙巳蛇年来临之际，作此文聊表意思。乙巳意思，不知是否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