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文瑞
我见过许多的湖,比如江西的仙女湖、广东的万绿湖、浙江的千岛湖和西湖、江苏的玄武湖……这些湖泊都是风景之地,都有着强大的文化内涵与水域广度,一概显得宽阔而深邃,但一旦把它们与长江边浩浩汤汤的鄱阳湖来作比较,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八百里鄱阳湖是一片真正的淼淼江湖。它依偎着匡庐,用一汪深情柔化着大山的顽冥,用无边的季风把无数的江湖故事遥遥传送。而它的岸畔呢,则散落着无数的人家,这些湖边人家一代代守着湖的荣枯,望着潮的起落,沐着湖风,听着涛声,送远帆,迎归客,见证着鄱阳湖的岁月变迁,演绎着一个个悲欢离合,讲述着一个个人家故事。
生于斯、长于斯的作家红弧最新出版的散文集《湖边》,便是这样一阕以湖乡为底色的关于湖边人家的低吟浅唱。《湖边》开篇第一句,就把我引入了大湖边的生活情景中——“细伢内,哪里来,我在家婆屋里漾牛来。几莽的水,一满塘;几莽的草,一尺长!”作者就是在这样的歌谣里长大、离开故乡,并在这样的歌谣中开始寻找故乡的。“鄱阳湖似一位健硕的少女,一路奔驰。也许因为遇见屏峰山的秀色,便弯腰摆腿,也秀起风姿;湖水渐趋清澈舒缓,湖边的人们亲切呼她屏峰河;水路沿山向东拐个弯,如少女环绕的手臂,便是人们嘴里津津乐道的屏峰湾。”屏峰湾是鄱阳湖的一处美丽港湾,作者用细腻的目光打量生养自己的湖乡,用诗意的文笔书写哺育自己的家园。
故乡是书写的永恒题材。比如鲁迅笔下的百草园、三味书屋,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茶峒,莫言笔下的高密、红高粱……红弧的《湖边》也如此,字里行间尽是鄱阳湖边的人物事,比如九帮十八派、98洪水这些湖边往事,比如菖蒲艾、纸船、龙船这些湖边之物……仿佛是大地之子,红弧从湖边生长的物事入笔,揭示生活的本相,透视人性人情,以一种恣意而自由的行状,把湖乡风情作了全景式的扫描,呈现出风物志的厚重与人物记的纷繁,使得《湖边》具备了地域文化视阈下湖乡人的精神图谱的非凡意义。
诚然,大地、山川、森林、田野,哪里都散淡着美,关键是如何表达与叙述,让笔下的家园呈现迥异于他乡的质地来。这也正是考验作家文字功力之所在。所幸,红弧很有才情,她的文笔充满了灵性与动感,她笔下的家园隽永而梦美,有故事更有生气。在《湖边》的文字叙述所呈现的画面中,作者从一个居者的角度,看鄱阳湖的岁月变迁,听鄱阳湖的人家故事,一切的呈现都诗意而隽永,缠绵而多情。
对家园的眷念,必定是对岁月往事的一种回放。《湖边》每一篇什,都满是作家对家园的精神眷念与岁月回望,这种用情感唤醒的乡土记忆,用文字描绘的乡土故事,经过作家感情的濡染,使得一切景语皆情语,使得寄寓于作家情感深处的那种真切的生命体验或感悟,成为一次富有精神旨趣的溯源之旅,成为释放生命灵性的一次灵魂放飞。
一切出发都是从原点启程,也都要回归原点的。假若说八百里鄱阳湖养育了鄱湖人的江湖侠义与豪迈大气,八百里之外更广袤的湖边岸畔则养育了鄱阳湖人的沉稳内敛与柔情万丈。作者正是以这样一种文化视角,伫立湖边,以生活者的姿态,亲切地凝望大湖,深情地注视脚下的家园,书写湖边积蕴的与鄱阳湖有关的点点滴滴。我搜罗了一下,作者关于鄱阳湖的表述并不直接,“湖面的风依然一日日送过来”“阳光撑开大花伞,鄱阳湖的风把天吹得又大又空”“鄱阳湖似一位健硕的少女”“立夏之后,湖风变得和畅”,这样的鄱阳湖,写实却有画面感,诗意却不失思考,别有一番情致。
十多年前认识了红弧,之后只见过两三次面,但通过网络却读过她不少文章。眼见得她沉醉于文学,深耕细作,文字功力一次次地见长,作品如同拔节生长的笋儿或似那他川水一般,呈现活泼泼、勃勃然的样子,令人大为激赏。有人说,在时光的深处,惟静心行走,不为纷繁的世界所动、不为世俗的眼光所惑,才能守住内心的宁静,才能让行走的脚步更加稳健、坚定。期待,红弧更多更有分量的佳著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