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溪仁

　　我和妻子在深圳避寒过冬快两个月了。替我看管赣州老窝的春江，在微信里发了两张照片给我，说:“你家阳台上的兰花开了！”我说：“那不是兰花，是朱顶红哦。”于是，春江就发了一张掩面而笑的表情图。坐在旁边的妻子见状，马上拨通春江夫人玉蓉的微信语音通话，亲热地聊了半个小时。末了，玉蓉说：“大哥大嫂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们想你们了。”

　　春江、玉蓉夫妇，是我曾经的同事，且都比我小十多岁。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们一起参加单位的集资建房，又一起分在五楼，成了对门邻居。在装修房子的日子里，热心的春江，多次带我去选购材料，帮我定制入户铁门和杂物间的铁门，甚至连灶台怎么砌、阳台怎么封闭，他都替我操着心。当我们搬进新房子的那天，他们送来了精心选购的铁木砧板、镂花筷子篓、多功能手动刷姜擦丝刨片器。好邻居的日子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个子高挑的春江，是退役军人。军人的血性与心细如丝的个性，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对妻儿，他体贴入微；对年长的我们，他关爱有加。

　　那时，我的两个孩子都在北京上大学，家里就我和妻子两个人。于是，心灵手巧的玉蓉做了好吃的东西，常常让丈夫端一碗过来给我们分享。春江去出差，常常带点小礼物回来送我们，有时是一条裤子，有时是一件短袖衬衫，有时是一盒特色糕点，有时是一盏微型灭蚊灯，有时是一只电视机遥控器保护套。有一次，春江和玉蓉去逛街，发现有位木匠的鞋柜打得不错，便定制了两个，一个自用，一个给我。

　　平日里，春江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有事就敲我家的门。”于是，我家热水器坏了，水龙头漏水了，空调机出故障了，电闸开关的保险丝熔断了，一敲他家的门，他就过来帮我处理。倘是他也修不好，便打电话叫外面的师傅上门服务。前年深秋的一个晚上十点多钟，我家卫生间洗手盆上的金属软管突然爆裂，自来水成线状往外喷射。春江听见敲门声后，立即过来问明情况，赶紧下楼关掉我家的进水闸阀，然后带着备用的软管和修理工具来到我家，一直捣鼓到子夜才结束。翌日早晨，他又过来察看昨夜安装的软管会不会渗水，螺帽有没有拧紧。当他发现莲蓬头花洒上那根塑料软管因老化而有水珠渗出时，便去买来一根金属软管给我换上。

　　大约是从2007年开始，我和妻子几乎每年都在北京或是深圳的女儿家过年。细心的春江，每年都要买回两个同样的大福字，贴一个在我的入户门上。17年了，他一直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件事。

　　最难忘的是那年夏天，我们两家发生了一件令人后怕的事情。可恶的窃贼，趁我们都上班去了，溜上五楼，掰弯了我们两家入户门上方的圆形不锈钢管，企图入室行窃。幸亏我们都反锁了大门，窃贼的图谋才未能得逞。那天中午，下班回家的我们看到入户门被破坏的情景，都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

　　办事雷厉风行的春江，当天下午便找到为我们定制入户门的老板，让他在两家入户门的内侧焊上一块厚钢板，然后又里里外外喷上暗黄色的油漆。几天后，春江说我们两家的入户门锁都是A级锁芯，防盗性能差，便又一块换上防盗性能强的B级锁芯门锁。

　　屈指算算，我与春江、玉蓉夫妇相邻而居已27年了。睡不着的静夜里，我常常扪心自问：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并未给过他们特别的帮助和关照，仅仅因为我们有缘成为邻居，仅仅因为我的年龄比他们大，他们便对我和妻子以大哥大嫂相称，年复一年地享受着他们真诚的关心和帮助。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苦思冥想中，一句话忽然点醒了我。古人云：“百善孝为先”。在所有的善行美德中，孝敬父母是第一位的。很难想象，一个连父母都不孝敬的人，他能爱国、爱家、爱别人么？春江之所以是一个好党员、好干部、好丈夫、好父亲、好邻居，他首先是一个大孝子。他同妻子悉心侍奉岳父的美德，感动了院子里所有的人。

　　玉蓉有五兄妹，她排行老四。母亲去世后，耄耋之年的父亲便跟她说：“我走不动了，哪里都不去了，我就住到你家里。”那时，春江下了岗，玉蓉内退在家，夫妇俩商量后，对侍奉老人作了大致的分工：春江负责给岳父洗澡、穿衣、穿鞋、理发、刮胡子，修剪手指甲与脚指甲，搀扶岳父上卫生间，兼带每天早晨为岳父蒸一碗红枣枸杞鸡蛋羹，每天下午为岳父榨一杯鲜果汁。玉蓉则负责采购和烹饪适合父亲吃的食物。父亲的牙齿没剩几颗，已无咀嚼功能，玉蓉便把各种蔬菜切得很细很碎，把猪肉、牛肉剁成肉饼，隔三差五地去农贸市场或超市里购买骨头少或是无骨头的鲑鱼、鲶鱼、甲鱼、三文鱼，还有草鱼的鱼肚，蒸得烂熟给父亲吃。天气晴好的日子，年近花甲的春江，常常架着岳父缓缓下楼，在院子里散散步、晒晒太阳，或者用轮椅推着他去贡江边看看风景，逛逛花鸟市场。回来时，他几乎是抱着岳父爬上五楼，每次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整整6年，2190个日夜，春江和玉蓉就这样无微不至地侍奉着九十多岁的老人。2021年早春时节，老人突发重病，生命垂危，虽经医院全力救治，仍是回天乏术，他在弥留之际，用微弱的声音，不住地喃喃着：“春江……春江……春……江……”老人家要走了，他对春江这个难得的贤婿，实在是念念不忘、依依难舍啊！

　　都说好人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我把这个祝福，送给我的芳邻春江和玉蓉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