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球
“小小鱼儿红了腮,上河又在下河来。上河去把灵芝采,下河去吃土青苔。”念着这首儿歌,仿佛来到了赣江——起源于石城的贡江,与起源于崇义的章江,在赣州龟尾角汇合成江西的母亲河赣江,由此一路向北,贯穿整个江西境内。
贡江章江,一东一西,夹着赣州古城。极具古人智慧的排水系统福寿沟,使得三面临水的赣州古城千年不涝。古老的宋城墙在贡江边,沿河而建。站在城墙上,向东远眺,对岸那一片土地,就是水东。穿过古城墙,出建春门。一座浮桥卧于水面,直达水东。八百多年历史的浮桥,像一位老者,佝偻着背匍匐在水面上,渡了无数人;更像一位智者,静静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过客,默默地感受着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
记得第一次到水东,我只有五六岁。那年小舅舅结婚,我们过东河大桥进城。小舅舅要用自行车带我,我打死也不肯。大家都笑我傻,有福都不知道享。古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想必一个人的性格,在那个时段就已经基本成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临水而居的人们,大多以渔业为生。外公在造船厂谋得一份差事,得以养家糊口。据说母亲小时候勤快,放学回来,把书包一扔,就开始织渔网。而大舅舅性子耿直,路见不平,会拔刀相助。小舅舅则沉稳,水性极好,能在水中抓鱼。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过了一会,远远的水面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鱼,成为河边人家的主要食材。人们天天吃,变着花样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不重样。有一次,在南昌家中请客吃饭,母亲做了一碗鱼饼上桌,客人硬说是油炸豆腐,可一吃到嘴里,顿时哑了口,满脸狐疑,不知道是啥。客人不知道赣南人细腻,在一番“精耕细作”之后,鱼饼早已脱胎换骨——外表金黄,饱含汤汁,入口即化,口感极佳,而鱼味又极其隐秘,他如何识得?母亲心灵手巧,再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可口的美味。味蕾是有记忆的,母亲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家的味道是会跟着人一辈子的,永远也忘不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和三哥急匆匆跨过浮桥赶往水东,整个河面上似乎只有我们俩。冬春之交,寒气逼人,冰凉的河风吹得人瑟瑟发抖。此刻,大舅舅脑出血昏迷不醒,正躺在老屋的厅堂里,大张着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艰难地同这个世界告别。家人们在他耳边大声地告诉他:“南昌的外甥来了。”他似乎听懂了,眼角流出一滴眼泪。令人唏嘘的是,多年以后,母亲离世时,竟和大舅舅一般模样。母亲醒过来一次,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吓着你吧?”可怜的母亲,即将离世心里想的还是她的孩子。回想起这些,心中不禁喟叹:“离家南又北,归来室已空。塘深孕新藕,径小通远方。月升老屋后,桥浮水中央。往来人如寄,唯有衣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