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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

  □康伟红

  终究,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眼。

  听闻外婆病急,一路尘土漫天,心沉沉的,像滴着血。摩托车比平时快了十码,巴不得即刻见到外婆,抓着她那双根筋暴起而有温度的手,伏贴在她那写满沧桑的脸庞,与外婆絮絮叨叨……可是、可是,我们飞奔到那座堤坝时,姨妈打来电话,说外婆已经走了……母亲放下手机,久久地蹲在堤坝上,低着头,没有声息。母亲正在和她的母亲告别,我不敢去惊动她,转而望向那西去的河水,白茫茫,我长吁一声,串串泪珠簌簌而落。

  母亲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哽咽道,走吧。

  两旁的树木拼命地往后退,过河堤,行古桥,穿田埂,爬上一个陡坡。低矮的土坯房前,那道门槛,已显孤寂,只有瑟瑟冷风从那里呼呼灌入,这是外婆唯一的一次没有坐在这扇门槛边等我们。

  以往,得知我们将至时,她总会提前坐在门槛边的那条木凳上,静静地等着:满头银发似雪般纯净,一张历经岁月的脸,淡淡地微笑着,洁白又优雅,宛若一株盛开在原野的百合花……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从我记事起,外婆就因青光眼急性发作抢救不及时双眼失明了,每天只能在不到50平方米的土坯房里摸行,于无边无涯的黑暗中挣扎,她生活里最大的期待应该就是盼着我们去看望她吧。

  田里农活不忙时,母亲会接外婆到我们家小住一些时日。放学铃声一响,我就快活得像小鸟直奔家里,爬在外婆身上,小脸蛋贴在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问外婆想吃什么,要不要去外面走走,可她总是说什么也不需要。“我只要你说说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知识?”我只好拿出课本,一遍遍地读课文给外婆听,也学着老师的样子讲讲课文的中心思想。外婆静静地听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望着前方出神,好像在构建一个美好的梦境——梦里面,花开了,鸟飞了,明媚的阳光照亮了世界……

  外婆所在的村子比较偏僻,交通不便,门前淌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村民出行都要脱鞋挽裤。外公得了肺气肿走得早,外婆独自一人养育三个女儿,在缺衣少食、重男轻女的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她不顾邻里亲友反对,坚持要供三个女儿上学。听母亲说,那时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外婆就砍柴、种菜,挑到街上去卖。有一年的梅雨时节,门前河水暴涨,外婆为拖欠的11块学费焦急万分,又挑着一担青菜出门了。来到岸边,看着浑浊的河水,外婆一脚踏进河里。刚开始走得还平稳,可行至河中心时,水势突急,几个大浪冲过来,外婆瘦弱的身子抵不住,一阵猛烈晃动,提在手上的两畚箕青菜随浪而去。外婆叫苦不迭,使劲地拍打着河水。路过的村民见了,把外婆拉回了岸上。

  母亲学习很用功,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上高中的孩子,毕业后在家乡当了民办老师;大姨初中毕业,婚后在村里做了村干部;小姨天生有语言障碍,小学毕业后就再也不肯上学了,外婆无能为力,只好倍加怜爱。

  受外婆的影响,村里重视教育的家庭渐渐多了起来。各家经济条件都差,外婆经常带着妇人们一起去街上卖柴、卖菜,甚至变卖一些银器嫁妆,积攒学费。后来,还组织村民上山砍树,在河面上搭起了一座长长的木栈桥。茶余饭后,大伙儿常忆起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从桥上走出去时的情景,几十户村民齐聚河岸,放了一长串鞭炮,震天响。

  几天后,外婆入土为安,送葬的队伍排了很长。我那像百合花一样的外婆离开了,我们又开始各自奔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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