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封林
红土赣州,红色于都,北边有座竹篙寨,那是我的老家。
暑假,必须是忙完收早种晚,摘好晒好花生,然后才是属于我们孩子们的自由时间。老家的方神叫“三杨七太公”,农历七月二十日庆寿。还没到,于是,我们一群四五年级的孩子来一出唱戏文的预演。
找上十来根竹竿,豆勒柴,棕树叶撕成一条一条的,从家里搬来关鸡舍用的小木板,就是搭戏台用的材料。财佬头是我们的头,成水保、海福、贵老头和我,是帮工。选在十字厅的大门旁边,戏台正式动工。
棒槌打下四根台柱子,离地两尺高的地方,围着四根台柱扎四根横杠。财佬头力气大,自然他来当施工的大师傅。跪在泥土地板上,屁股翘得老高,一双手使出吃奶的劲,拉紧棕叶丝带,太阳穴边的青筋凸起。有时还怕扎得不牢固,牙齿也凑上去当劲使。有时免不了“吧嗒”一声,棕叶丝断了,正在用劲的双手没来得及反应,摔了个“狗啃泥”,大家忍不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成水保老实巴交,弯腰肩扛,累得豆大汗珠不停往脸下滚,双手拭汗,擦出一个标准的包公脸。海福、贵老头是两兄弟,“拿稳,”闭起一只眼睛瞄,“冇平,冇平”,是一对非常尽职的“监理”。我年纪小,手脚笨拙些,只有撕棕叶的份。五个屁孩儿,既分工又合作。搭出一个“口”字框,中间搭个十字架,铺上鸡舍门板,戏台大功告成。
道具简单,赣南的粉芋叶摘下,两头一折,后面用芦箕梗穿上,两边再插上两“耳朵”,“乌纱帽”就做好了,烂脸盆当锣,配上筷子敲烂碗的声音。扭腰摆臀,戏文正式开演。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声音引来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们迅速加入我们的队伍。小哥们的声音更起劲了,“将身来到噢,自家门……”“财郎哥!”“张莲妹!”……两个人唱,三个五个也上,戏台吱嘎吱嘎响……“轰隆”一声倒了,一群屁孩倒在了一堆。跌倒算什么,哎哟,哎哟,继续搭,继续唱。
一直唱到夕阳西下,瓦房顶上炊烟袅袅,空气中传来阵阵吊高嗓门的喊叫“财佬仔——”“林宝仔——转来食饭哩——”那是各家父母的呼唤,才悻悻然回家。“明早放牛要邀我。”“好!”“带到钓青蛙的来!”“好!”戏文才算落幕。
而今,这群70后,发际线越来越高,各人也有了各人的身份,服装老板、质检员、司机、校长、工人……各人只能在自己的戏台里唱戏,再难聚到一台。
戏台早已寻不见踪影,我们的童年,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