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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酒

  □黄家亮

  秋糯谷黄了时,在田埂上能闻到糯香,醺醺然有股酒意。

  苏东坡数次踏入虔州大地,自然闻到过的。若单只闻了糯香,也就罢了。闻过糯香后又喝过赣南的酒,写成了《酒经》。洪迈说,《酒经》与《醉翁亭记》不相伯仲,“也”字的妙用是酒后的副作用。

  虔州大地,立冬前后就打了谷子,用土砻床磨去皮壳的糯米,表皮有层蜡黄。放水里浸泡数小时,架木甑到大锅上蒸七八分熟,用竹捞箕盛着,扒开。等糯米饭微温时,把苏东坡称之“南方之氓,以糯与粳,杂以卉药而为饼,嗅之香,嚼之辣,揣之枵然而轻,绳穿而风戾之,愈久而益悍”的酒药用温水化开,然后缓缓地往糯米饭上浇。再把糯饭用土瓦缸盛着,糯饭中间筑个小窝,窝壁用手轻轻拍紧、拍圆。土瓦缸四周再用干燥的糯稻草围上,坐等出“酒娘”了。

  糯谷的稻草在秋阳下晒得绵绵的轻柔,用它严严实实围裹着的瓦缸就有了暖气,一个“对时”后,就有了淡淡的酒香从稻草中飘出。乡下人称“对时”是满了二十四个小时,一个白天,一个黑夜。这还得看土瓦缸裹得暖不暖和,若是受了冷,会迟些来“酒娘”。碰上只好杯中物而不懂得保暖的妇娘,“酒娘”就不来了。

  闻着了酒香,扒开瓦缸上铺盖的稻草,小窝中有一汪清泉,是“酒娘”,苏东坡谓“酒之萌”。香气上溢,晕晕然直透脑门。忍不住掬上一小勺,香则香耳,只淡。还略带股山水草木青味,如及笄少女,初长成人,青涩中少了些许韵味。

  过得十有五日,取山涧清泉水烧沸,待水凉后倒入酒糟中,把木勺搅得糟散,酒糟随水上浮,满了瓦缸。此时可取走瓦缸四周糯谷稻草,专等水、酒、糟充分发酵。重砻出糯米,准备好瓦缸,如法炮制第二缸。

  等第二缸出了酒味,再放置数日。先一缸酒水已充分出味,用捞箕把酒糟滤下,此时的酒色清中泛黄,去了山上的草木清香,只有酒味,此时叫“水酒”。把它倒入第二缸酒糟中。又数日,酒气晕晕,浓郁芬芳,弥漫屋子,从土墙青瓦缝中飘出,在空气中袅袅漫步,酒,此时入了佳境。

  用第一缸酒水掺入第二缸酒糟中,称之为“接酒”。用上缸酒水接下一缸酒,接了两次的米酒,沉淀了清纯,增添了韵味,香气浓郁,已是上品,却还称不得老酒。一而再,再而三,用前两缸水酒再接的酒,苏东坡说的“和而有力,严而不猛”,郁香而醇厚,方为老酒。

  客家人好客,过年桌上有壶老酒,是专门留等接待“上客、远客”的,平常人叼不上这个味。隔壁闻着,循着着这股子酒气,才不管你有“上客、远客”在座,不赖上一口,怎轻易忍得了这痒抓痒挠的心?酒既然上了桌,乡下妇娘子自巴不得有人品尝、夸好,方能显摆自个能干——忙着整杯排箸,拽凳搬椅,扯衣按肩,海碗摆着,先筛半盏,只为能先得个“好”字。你若牙缝里蹦出了半个“差点什么”,就只该这半盏子酒喝。若自然咂巴着馋嘴,眯了这眼,大拇哥竖着,口中不迭嚷嚷“闻着都醉”,妇娘子会笑逐颜开,喜滋滋把酒坛子抱了出来,哗哗地往海碗里筛。

  东坡嘴“猫”,不但夸得妇娘子做的酒好,还套出了酒药子配方,自个做得了一手好酒。他浅酌挥毫,微醺放歌,再饮,癫之蹈之,醉卧山野学“醉翁”,“在酒”也更在乎虔州的山山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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