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蓓 李玲 黄志勇 记者 钟清兰 文/图
革命战争时期，赣南苏区涌现出了许多优秀女性领导人与巾帼英雄。在血与火的考验中，她们对党赤诚，或用鲜血浇灌理想，或用生命捍卫信仰，以实际行动展现了巾帼魅力。
其中有一位被广为传颂的女英雄，就是“马前托孤”的主人公李美群。为了革命事业，她动员自己的丈夫和弟弟参加红军，还毅然将自己未满月的孩子托付给他人，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至今，苏区的人民每当忆起李美群，都会交口称赞“她是中央苏区的巾帼英雄、红军游击队的坚强女战士、苏区妇女工作的模范干部”。
一腔热血为革命
在兴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记者看到这样一座铜质雕像：一名骑在战马上、即将奔赴前线的年轻红军女战士，强忍悲伤，目光饱含深情和无奈，凝视着面前伫立的一位老大娘，老大娘双眼含泪，怀里抱着一个未满月的婴儿。雕像名叫“马前托孤”，反映的是一个真实的历史故事，骑在战马上的红军女战士，就是李美群。
兴国县委党史办原主任黄健民告诉记者，李美群1911年出生在兴国县城南郊李屋的一户贫苦农民家里，生下来还没满月，就被送给了长冈乡榔木村的一户人家，既做“招花女”（养女），又当“望郎媳”，有幸念了三年私塾。后来养父母病故，她生活无着，被迫辍学，返回娘家，与亲生父母团聚。
1928年12月20日，红军独立第二团和红军独立第十五纵队发动了兴国武装暴动，兴国县城第一次飘起红旗。长到17岁的李美群，受革命浪潮影响，摆脱世俗羁绊，同坝南乡的裁缝工人钟延章自由恋爱，不久结了婚。婚后，夫妻双双投入革命活动，钟延章当选为坝南乡雇农工会委员长，兼领导农民赤卫队的工作，李美群当选为坝南乡妇女赤卫队中队长。
1929年4月，毛泽东率红四军第三纵队在兴国分兵发动群众，李美群又投身于熊熊燃烧的革命烈火之中。她不顾流言蜚语，冲破封建阻力，带头卸下首饰，剪掉辫子，挨村挨户宣传革命道理。乡里的姑娘们在她的言行感召下，也照她的样子干起来，臂佩袖章，手持梭标，捉土豪，斗劣绅。李美群满腔热情，带领群众，事事走在前面。这年秋，她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并担任村少共书记。
1929年6月，国民党张与仁师窜犯兴国，盘踞县城。中共兴国县委以及3月份刚建立的县苏维埃政府机关被迫转移乡间，配合红军展开艰苦的游击斗争。李美群的任务是做敌军士兵工作，很快，她便组织坝南、洪门一带妇女赤卫队员，成立了“白军士兵运动委员会”。她经常讲解做士兵运动的意义，消除姐妹们怕与敌军士兵接近的心理。她们假装采猪菜、拾柴火，经常三五成群地在白军住地附近贴标语、散传单，想方设法与白军士兵接近谈话。李美群还编了许多山歌，让大家唱起来劝降。兴国山歌内容好，感情真，蕴含着极大的鼓动性和战斗性。在李美群姐妹们所唱山歌的教育影响下，许多白军士兵果真采取行动，有的偷偷地回家了，有的毅然带枪参加红军。
李美群家住坝南村，与县城隔河相望，她索性带领“兵运”小组进了城。她们扮成做小买卖的，一手提着盛满烧米粉鱼包子、油炸花生、米馃的竹篮子，一手提着酒壶，穿街过巷高声叫卖。白军士兵闻着酒酿的醇香和炸果的油味，个个馋涎欲滴，但是又没有钱买，李美群提醒对方可以用子弹换。就这样，李美群经常与白军士兵们暗地里做成了这种“馃弹交换，两不吃亏”的生意。只要能换取子弹，李美群赚钱蚀本全不计较。游击队得到了弹药补充，在这一年底，把敌人赶出了县城。县委特意嘉奖了李美群和她的兵运小组。
1930年冬到1931年春，蒋介石对中央苏区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围剿”。李美群领导乡妇女赤卫队，前往红白交界的赣县江口、茅店一带，组织妇女群众站岗放哨，充当秘密交通员和侦察员，配合红军阻击敌人支援作战，还组成运输队，为红军运送弹药和干粮。
“我送亲郎当红军”
1931年6月，李美群调任中共兴国县委妇女部长。不久，她的丈夫钟延章在第三次反“围剿”战斗中不幸牺牲。夫妻之情、同志之爱，使她禁不住泪水倾涌而出。她强忍痛苦，依然带领慰问队，挑着鸡蛋、花生、果物和草鞋，到高兴圩红军驻地挨个单位慰问。她冒着隆隆炮火，踩着石子路，飞快地送茶送水，抢救伤员，缝补洗晒衣服。
一天，李美群接到县苏维埃政府“十万火急”的运粮通知，她立即组织长冈、上社、新圩、坝南等乡的妇女赤卫队员，火速地把粮运到了指定地点。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得到前线指挥部的通令嘉奖。她还率领女赤卫队员经常乔装入城，侦察敌人的兵力、武器和布防等情况，配合游击队虚张声势，敌人的真枪声，我方的假枪声，群众的喊杀声，混成一片，响彻夜空，让敌人丧魂失魄，昼夜不宁，人疲马乏，龟缩城内，不敢贸然出动。李美群与县妇委会因此受到江西省委、江西省苏维埃政府的嘉奖。1932年4月，江西省委调李美群担任少共江西省委组织部部长。几个月后，她又调任江西省委妇女部部长。
1933年春，中央发出了扩大红军的号召。李美群深知妇女在这场扩红运动中的作用和地位。她在一次省委干部会上，第一个站起来，动员自己的新婚丈夫——省委组织部干部倪志善参加红军。这一行动，深深感动了在场的每个干部。
“送郎当红军，切莫想家庭，家中莫挂记，我郎放宽心，安心前方去，勇敢杀敌人，为着胜利呀，哎呀我送亲郎当红军……”这是流行于赣南苏区的一首民歌。听到这首歌，不禁让人想起那段艰难的岁月，想起苏区一代巾帼英雄李美群！
黄健民说，李美群动员了自己的两任丈夫当红军，是实实在在的扩红女英雄，当时的《红色中华》报上还刊登过李美群送郎当红军的模范事迹。李美群起了模范带头作用，荣获了省委颁发的“送夫当红军光荣”银质五角星奖章一枚。
不久，省委派李美群到兴国巡视并指导扩红工作。她首先动员前夫的弟弟钟延翰，和自己唯一的弟弟、也是父母最疼爱的独苗李启焕去参军。她还组织妇女，特别是红军的家属，成立扩红宣传队，进行鼓动宣传。
在扩红运动中，李美群多次受到表彰，兴国广大群众都知道她送夫当红军、劝弟上前线的动人事迹。她走到哪里，哪里的扩红工作就搞得轰轰烈烈。她工作周密细致，又能以身作则，尤其善于团结广大党政干部，依靠广大群众，因而，兴国县迅速掀起了扩红热潮。“当红军最光荣”，父送子、妻送郎，兄弟争相上前方的动人情景处处可见。
这年的红五月，著名的“兴国模范师”5161名青年集体报名加入主力红军，在整个中央苏区起了表率作用，成为中国工农红军发展史上最壮观的记录。这一年，兴国80%的青壮年加入红军，人数达2万余，成为中央苏区扩大红军的模范县，1933年12月获江西全省第一次女工农妇代表大会 评定的“妇女工作模范县”称号，在江西省二次工农兵代表大会上，被授予“全省第一模范”奖旗，并受到江西省委、少共中央、中央政府、苏区中央局、红一、红三、红五军团及毛泽东、朱德、 周恩来、王稼祥等领导同志的通电嘉奖。李美群也因此被评为江西省模范工作者，当选为江西省苏维埃政府第二届执行委员会委员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正式代表。在1934年初召开的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上，她被授予“扩红模范”的光荣称号和奖章，并被选为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
“马前托孤”赴前线
1934年1月15日，李美群在兴国坝南村生下了一个女孩，这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
1月15日是一个富有革命历史意义的纪念日，德国工人阶级的优秀儿女、世界无产阶级的出色领袖卡尔·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就在1919年的这一天被敌惨杀。又因列宁逝世于1924年1月21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曾决定将每年的1月15日至21日定为“列李卢”纪念周；加上1934年1月21日又值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开幕，李美群遂给女儿取名为“钟全列”，以示纪念。
1934年春，蒋介石组织的第五次“围剿”步步逼进。由于王明“左”倾错误造成的多次失误，形势越来越危急，前方战争与后方支前工作均十分紧张。李美群接到了省委的归队命令，返回宁都参加游击战争。
此时，李美群生下女儿还未满月。哪个母亲不渴望陪伴在孩子左右？哪个母亲不想亲眼见证孩子的点滴成长？当革命需要时，她毫不犹豫地服从了革命的要求。李美群双眼含泪，忍痛将未满月的女儿交给前夫的母亲，托付她抚养，而后骑上战马，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奔赴前线。此匆匆一别，竟成天人永隔，母女再未见面。
1934年10月，红军长征，苏区仅留下由项英、陈毅等直接领导的中央机关和地方党政机关，以及少数武装，坚持游击战争。李美群同江西省委书记曾山、省苏维埃主席刘启耀、江西军区司令员李赐凡等人，组织了红军游击队，辗转于宁都县以北的丛山密林中，与敌人展开游击战。局势愈来愈危急，中央苏区主要县城均被敌占领。省委决定将主要领导干部分散到各个营团去，李美群领导的近百人游击队，在宁都北部山区被国民党第九十四师围困达两个多月。大敌当前，李美群沉着镇定，召开党团员、干部会议，鼓励大家保持革命者、共产党员的气节，宁死不屈，战斗到底。
1935年1月，大雪封山，小分队被敌人困在密林，弹尽粮绝，面临十倍于我的强敌围攻，李美群毫不动摇，直至受伤被俘。
李美群被捕后，由于叛徒的出卖，身份暴露，被敌人作为重要政治犯押送至南昌的江西省第一监狱。李美群与方志敏的妻子缪敏、受害女青年万根秀，被1935年3月22日出版的《江西民国日报》并称为“三女匪俘”。
在狱中，李美群刚强无比，无所畏惧，视死如归，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严刑拷打，毒打、灌辣椒水、踩杠子、手指刺针，她总是咬紧牙关，从不求饶，表现出一个共产党员的浩然正气与铮铮铁骨。她还经常支撑着遍体鳞伤的身子，利用一切机会鼓励难友们要相信苏维埃，相信共产党，坚持到底。
李美群在狱中还常关心照顾并耐心开导难友，为受刑难友梳头、擦身，帮助难友。万根秀在她的帮助下，写了《起诉书》，要军法处“有罪就判，无罪就放”，后被押送至九江“感化院”，直到1937年初国共合作抗日时，才得以被被释放回兴国。
李美群“因拒不认罪”最终被敌人判处有期徒刑12年。1936年春，黑牢终于吞噬了李美群年轻的生命。这年，她才25岁。
新中国成立后，有关部门从敌人的监狱档案里，寻到了她在敌人监狱受审时拍下的一张全身照片。照片中的李美群，瓜子形脸庞微微肿胀，梳着齐耳的短发，在那浓淡相宜的峨眉下，一双丹凤眼明净光亮，端庄从容地正视着前方。这是她留给后人的美丽形象，也是唯一的纪念物。但是，她留下的、更主要的是一个共产党员对人民无限忠诚的崇高品德，是追求真理不畏强暴的革命精神。
后记
李美群夫妻均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独生女钟全列奇迹般地活着。为避免敌人追查，钟全列这个富有革命意义的名字，只好改为“金冬秀”。她跟着养父母，在深山密林里，在穷乡僻壤中，艰苦而顽强地活下来了，她居住深山，艰苦度日，根本不了解自已亲生父母过去的一切。1979年12月，兴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为调查李美群事迹，找到了这位烈士遗孤，她这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和她的遭遇。
1982年，钟全列夫妇专程来到兴国县革命烈士纪念馆参观。当他们在“李美群烈士专栏”面前，看到上海油画雕塑院雕塑家们为烈土精心创作的《马前托孤》的感人雕像时，感想万千，悲痛欲绝，她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这么伟大，是一名红军女英雄。在从敌伪档案找来的烈士遗像面前，钟全列长跪不起，仔细端详着五十年来第一次见到的慈母遗容，热泪盈眶。
